杜甫《秋述》解读

　　

杜甫《秋述》解读

（小河西）

《秋述》中有“四十无位”句，而杜甫天宝十载（751）四十岁，因之此文应作于天宝十载后。文中有“子魏子今年以进士选调，名隶东天官。”子魏子指魏璀。《登科记考》卷9载魏璀为天宝十载进士。唐朝进士授官，尚须通过吏部考试。“名隶东天官”即参加东都吏部试。魏璀参加东都试应在天宝十三载。史载天宝十三载秋雨多，与此文相符。时杜甫仍处在“送隶有司，参列选序”状态。（《旧唐书-韦见素传》：“天宝十三年秋，霖雨六十余日，京师庐舍垣墙，颓毁殆尽，凡一十九坊污潦。”）

秋述（杜甫）

秋，杜子卧病长安旅次。多雨生鱼，青苔及榻。常时车马之客，旧雨来，今雨不来。昔襄阳庞德公，至老不入州府。而扬子云草《玄》寂寞，多为后辈所亵。近似之矣。呜呼！冠冕之窟，名利卒卒。虽朱门之涂泥，士子不见其泥，矧抱疾穷巷之多泥乎？

子魏子独踽踽然来，汗漫其仆夫，夫又不假盖，不见我病色，适与我神会。我，弃物也，四十无位。子不以官遇我，知我处顺故也。子，挺生者也，无矜色，无邪气，必见用则风后、力牧是已。于文章，则子游、子夏是已。无邪气故也，得正始故也。

噫！所不至于道者，时或赋诗如曹、刘，谈话及卫、霍。岂少年壮志未息，俊迈之机乎？子魏子今年以进士调选，名隶东天官。告余将行，既缝裳，既聚粮。东人怵惕，笔札无敌。谦谦君子，若不得已。知禄仕此始，吾党恶乎无述而止？

大意：今秋，俺病卧于长安旅舍。因多雨水沟生鱼，因潮湿青苔爬上卧榻。平常乘车骑马之客，以前遇雨常来看俺，如今遇雨不来了。以前襄阳庞德公，到老未曾进州府。汉朝扬子云写《太玄》太寂寞，多为后辈讥笑。俺现在处境与他们差不多呀。呜呼！官场之中，逐利追名来去匆匆。虽去豪门之家亦泥路，士子似不见其泥。况俺病卧的穷巷门前不是更加泥泞吗？

但魏子却独自来了。他支开仆夫，又没带伞。不因俺生病而另眼相看，这恰好证明与俺心神相会。俺，一个废物，年愈四十尚无官位。而魏子却不因无官不来拜访俺。他了解俺乃顺应时势者，故也。魏子，杰出人才，既无傲气亦无邪气。一定会像风后、力牧，终为朝廷重用。文学上一定会象子游、子夏，终有所成。此乃一开始无邪气侵染，受正气薰陶之故。

唉！魏子尚未达道家处世境界的，乃有时写诗象曹植、刘桢，有时谈话又像卫青、霍去病。这岂不正是他年青气盛，壮志豪情，英俊豪迈的机兆吗？魏子今年以进士身份参加东都吏部试。他前来告诉俺已备好衣食即将出发。参加东都试的人听说他文章无敌，都感到惊惧。他是一个谦谦君子，参加吏部试实属不得已。俺知他居官禄士从此开始。俺这个意气相投者咋能不写篇文章就告别呢？

文意简述：此文大致分三段。首段先从自己困窘写起。雨多潮湿俺卧病在床。天宝十载刚上《三大礼赋》得皇上赞赏时，一些乘车骑马之客，雨天也常来看俺。但因朝廷迟迟没为俺安排工作，今年再没人冒雨来看俺了。以前庞德公至老不入州府，杨雄写太玄遭后辈讥笑，俺跟他们处境相近啊！当然，官场之中追名逐利都很忙。士子拜豪门，泥泞何妨！况俺卧病陋巷，门前也确实泥多啊！接着赞魏子来访。魏子支开仆夫没带雨伞独自来访。他不因俺卧病另眼相看。他不因俺无官不来拜访。他与俺心神相会。他知道俺乃顺应时势。他既无傲气亦无邪气，一定会像风后力牧出将入相，一定会像子游子夏文学有成。这是他从小接受正统教育的结果啊！最后写送魏子赴东都试。如果说魏子尚有“不至于道者”，那就是写诗有时像曹植刘桢，说活有时像卫青霍去病，但这不正好是他年少气盛壮志豪情英俊豪迈的标志吗？魏子今年以进士身份参加东都试，临出发前来与俺告别。他文章无敌，考生都“怵惕”。他乃谦谦君子，参加考试纯属不得已。俺知道他考试一定会通过。俺知道这是他仕途的开始。俺这个知心朋友咋能不写篇文章就告别呢？文章曲折纡回，古直朴拙。

注释：

庞德公：典“庞德公”。详见晋皇甫谧《高士传》卷下。

扬子云：扬雄。《汉书-扬雄传》：“哀帝时，丁、傅、董贤用事，诸附离之者或起家至二千石。时雄方草《太玄》，有以自守，泊如也。人有嘲雄以玄之尚白，雄解之，号曰《解嘲》。”

卒卒：匆促急迫貌。《故园置酒》（唐-刘希夷）：“卒卒周姬旦，栖栖鲁孔丘。”

子魏子：魏璀。子：对男子的统称。

踽踽(jǔ)：独行貌；落落寡合貌。《杕杜》（诗经）：“独行踽踽。”毛传：“踽踽，无所亲也。”《放言》（宋-黄庭坚）：“踽踽众所忌，悠悠谁与归。”

汗漫：渺茫不可知。《淮南子-道应训》：“吾与汗漫期于九垓之外。”高诱注：“汗漫，不可知之也。”

盖：伞。《史记-商君列传》：“劳不坐乘，暑不张盖。”《与山巨源绝交书》（晋-嵇康）：仲尼不假盖于子夏，护其短也。”

处顺：应势。《庄子-养生主》：“适来，夫子时也；适去，夫子顺也。安时而处顺，哀乐不能入也。”《效嵇康言志》（梁-江淹）：“处顺故无累，养德乃入神。”

挺生：杰出。《辩命论》（梁-刘孝标）：“闻孔墨之挺生，谓英睿擅英响。”《秋日荆南述怀》（唐-杜甫）：“昔承推奖分，愧匪挺生才。”

矜色：骄傲的神情。《三国志-张邈传》：“袁绍既为盟主，有骄矜色。”《论荐侯喜状》（唐-韩愈）：“辞气激扬，面有矜色。”

风后、力牧：黄帝大臣。《史记-五帝本纪》：“举风后、力牧、常先、大鸿以治民。”张守节《史记正义》：“黄帝梦大风吹天下之尘垢皆去，又梦人执千钧之弩驱羊万群。帝寝而叹曰：'风为号令，执政者也。垢去土，后在也。天下岂有姓风名后者哉？夫千均之弩，异力者也。驱羊数万群，能牧民为善者也，天下岂有姓力名牧者哉？’于是依二占而求之，得风后于海隅登以为相，得力牧于大泽进以为将。”

子游、子夏：孔子学生。《论语-先进》：“文学：子游、子夏。”

正始：《毛诗序》：“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，正始之道，王化之基。”刘良注：“正始之道，谓正王道之始也。”

道：道家处世之道。《汉书-艺文志-诸子略》：“道家者流，盖出于史官。历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，然后知秉要执本。清虚以自守，卑弱以自持。”

曹刘：曹植、刘桢。《文心雕龙-比兴》（梁-刘勰）：“至于扬、班之伦，曹、刘以下，图状山川，影写云物。”

卫霍：指卫青、霍去病。均汉武帝时名将，伐匈奴有功，卫青封犬将军，霍去病封骠骑将军。见《史记·卫将军骠骑列传》。

天官：吏部。《旧唐书-职官志》光宅元年九月：“吏部为天官。”东天官：指东都洛阳吏部试。《唐会要》卷75东都选：“开耀元年十月。崇文馆直学士崔融议选事曰：'关外诸州。道里迢递。洛河之邑，天地之中。伏望诏东西二曹，两京都分简留放，既毕同赴京师。”

怵惕（chù-tì）：惊惧。《书-冏命》：“怵惕惟厉，中夜以兴，思免厥愆。”孔传：“言常悚惧惟危，夜半以起，思所以免其过悔。”《汉书-淮南厉王刘长传》：“日夜怵惕，修身正行。”

禄士：居官食禄。《陈政要七事》（汉-蔡邕）：“既无幸私之恩，又无禄仕之实。”《祭郑夫人文》（唐-韩愈）：“禄仕而还，以为家荣。”

恶乎：何所（疑问代词）。《公羊传-庄公十二年》：“鲁侯之美恶乎至？”何休注：“恶乎至，犹何所至。”《孟子-梁惠王上》：“天下恶乎定？”赵岐注：“问天下安所定，言谁能定之？”

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，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，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，请点击举报。